（本文根据同校2001级学姐赵琳女士的口述整理而成）

我与张扬初次见面是在学校操场，他打篮球，我在角落背单词，他的球滚到我的脚下，我递给他，本来都很正常，可是他居然借着接篮球摸我的手。

我觉得他一定是故意的，因为他眼神直勾勾的，一看就不是好人，我给他打上了“色狼无赖”的标签。

果然，我被她盯上了，他找到我的教室向我表白，收买我的室友向我做工作，但我已经先入为主认定他是浑水猛兽了，自然果断拒绝了，甚至连话都不说。

本以为这种人没长性，见一个爱一个，过几天就忘了，没想到他竟然很执着，还在想大招。据他后来向我交代，那段时间没少请教恋爱高手和有经验的学长。

他们告诉他，男人不坏女人不爱，现在的女孩子受香港电影影响，都喜欢古惑仔那种霸气、有力量的男人，然后举了好多实例论证这个观点的正确性。

的确，连我都承认，那些校园里的混混们都找了漂亮的女朋友。

张扬在我这里碰壁无数次后，也开始相信，之所以我不理他，还是因为他不够坏，于是开始努力学着变坏。怎么学坏呢，照着电影学呗，抽烟、喝酒、打架、泡妞自然不能少。

那段时间我就亲自碰见过很多次，他叼着烟走路大摇大摆，到处撩骚女生，那样子自认为很帅吧，但却让我更加厌恶。

高潮在一个秋夜，音乐系的学长学姐们组织舞会，就在校园里，谁都可以参加，同学们都很兴奋，脱了校服穿上压箱底的漂亮衣服，赶往艺术楼大院。天色刚刚暗下里，舞会已经迫不及待开始了。舞池布置得很简单，在楼顶的护栏上搭个架子，挂着一颗圆形的彩灯，就像地球仪一般，球灯慢慢滚动，便把五彩的颜色洒在地上，营造出一种梦幻浪漫的气氛。

我从来没有跳过舞，宿舍里的乔阿美就教我跳，正当跳出感觉，甚至准备和某个男生跳一曲的时候出事了。一群醉酒的混混冲进了院子，大呼小叫，还直接把操作台接手了，美妙的音乐一下子成了噪音，音响里传来鬼哭狼嚎班的《单身情歌》，我看见唱歌的分明就是张扬。

大三的学长大概不允许大一新生来挑战权威，双方很快就打起来了。我以前也见过男生打架，但和今天的完全不一样，他们打得很凶猛，拖布杆子，凳子、垃圾桶、花盆到处飞，吓得我拉着乔阿美往出逃。跑出艺术楼的时候，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战况，正好看到张扬跳起来，一脚踢在学长的鼻子上，有准又很，学长顿时鼻血长流。我暗想也不知打过多少架才练出这么大的“本事”。

张扬从此一战成名，入校不到两个月，直接把大三学长干翻了，人们预测这将是一个迅速崛起的“大哥”。那之后他更加招摇，走路前呼后拥，人们都用敬畏的眼神看他，更有小姑娘主动倒追。连我们宿舍的姐妹都夸赞张扬帅气、勇敢、长得帅，出手狠，力量大，如果和他谈恋爱，那得多有安全感。

但我对他始终没有好感，这和我的出身有关系。我来自农村，祖辈都是农民，我十年寒窗考上大学，最大的愿望就是毕业后留在城里。我没有资格在校园里玩刺激，只想稳妥一些，好好学习，将来不要被分配到家乡的小学教书。

张扬成名后更有自信，又来向我表白，哪知道我更加讨厌他，态度更不好了，终于让他爆发了坏人的本性。

那天，小雨窸窸窣窣，似雨又似雾，能洗涤空气中的尘土，却不会淋湿身上的衣服。我吃过晚饭去操场看书，正好碰见一个认识的学长，便与他聊天，这一幕正好让张扬看到。他气势汹汹走过来，一字一句说，赵琳，我喜欢你，以后你就是我的女朋友了。

我气蒙了，你是谁啊？皇帝吗？你说我是你女朋友，我就得是吗？学长挡在我前面对张扬说你有病吧，你喜欢她，她就要是你女朋友吗？兄弟，追女孩子不是这么追的。学长准备好好教育张扬，可他可能不知道张扬是小流氓吧，话还没有说完，就被张扬抓住脖子左侧，一把推出去老远。

我心里害怕，忍不住往后退，可是已经撞在了体育馆的墙上。张扬一步步逼上来，一伸手顶在墙上，把我圈在里面，我无处可逃。

张扬盯着我，眼神凌厉火热，他说今天我先给你盖个章，从此你就是我的女人，知道了吗。我还没有反应过来，他突然低头亲在我的额头上，原来盖章是这个意思。我尖叫一声，一个巴掌甩向他的脸，这个时候已经不再害怕，只想拼命。

然而我与他力量悬殊太大了，就在打到他的一刻，却被他轻轻抓住。我再也忍不住哭起来，使劲抽我的手却怎么也抽不来。他握着我的手，嘴角上翘，充满得意。

我也发了狠，往前一步，一口咬在他的手上，顿时感觉到了一股子血腥味。张扬一甩手放开我，但还堵在我面前。我使出全身力气，将两只拳头连同脑袋一起撞向他的胸口，任他力气大，也被我撞了个趔趄。我趁机逃了出来，还好他没有追。

我是第一次受到这样的侮辱，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，但我知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。可以向学校报告，这样的恶劣行径一定会被开除出学校的。也可以报警，让警察把抓走，给他法律的严惩，回到学校后，依旧会被驱逐出校，这样更好。

然而就在我要拿起话筒报警的一刻又犹豫了，他和我一届考入大学，我知道之前寒窗苦读十年是什么概念，如今因为亲我这一下就要离开大学，葬送前程，是不是有些残忍了。

经过一夜挣扎，我没有报警，也没有报告学校，我决定亲自去找他。次日大课间，我昂首阔步走进中文系教学楼，叫出了张扬

张扬出来，脸色不太对劲，但我也说不准哪里不对，虽然他亲了我，但我至今也没仔细看过他的脸。他问我找他干什么，声音很生硬，好像犯了错误的不是他。

我心里的怒气忍不住往上升，恨不得活活撕碎他，咬死他，但我还是强忍着愤怒，严厉地说，张扬，你要为你昨天的卑劣行为负责任。

他说你要怎么样？

我说我可以报警，也可以报告学校，但我想你父母供你上大学不容易，你也会因此失去大好前程，我想给你一个改过自新、重新做人的机会。你向我诚恳道歉，并保证以后不再骚扰我，那这事就算完了。

这是我想了一夜的台词，一股脑说完后松了一口气。我不知道他会怎么样，按说以他目前的个性，一定不会向任何人低头，也不可能向我道歉。如果他不道歉，那我就仁至义尽，只能报警了。

可是没想到，他毫不犹豫说了句对不起，我为我昨天的鲁莽行为真诚地向你道歉。我有些愣住了，原本还以为会是一场恶斗，就这样结束了？

当然不会结束，你听他下一句说得就不是人话了。他说我可以向你道歉，但我不能保证以后不再骚扰你，我真的喜欢你，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，除非我真的被警察抓走或者被学校开除。

我瞬间被气爆了，这是在威胁我吧，我的一片好意就换来这样的回应。也对，这才符合小混混张扬的性格，我早该想到的。我咬着牙，决定对这种人不能有丝毫客气，是报警还是报告学校，我已经开始选择。

这时他竟然向我鞠了一躬，并且说：我再次向你道歉，以前受了别人误导，做了坏事伤害了很多人，我很后悔。不过我是真的喜欢你，如果以后忍不住骚扰到了你，也一并说声对不起，但我向你保证，我会尽力控制我自己的。

这话在我听来依旧是威胁，但在他抬起头的一刻，我愣怔了。他竟然满眼泪花，在眼眶里忽闪忽闪，似乎马上要决堤而出。他应该不愿意让我看到这个样子，一转身快步走进卫生间。

这一刻，我的震惊不亚于昨天被强吻，流氓混混张扬，居然被一个弱女生整哭，这要被人看到还不嘲笑死？我瞬间觉得他是真诚的，他是真的喜欢我，而且到了不可控制的地步。

我的戾气、我的怒火、我的委屈全被他一泡眼泪湮灭了，什么报警，告老师，都是小孩子过家家行为，似乎完全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。

一个大小伙子被我弄哭了，想起来还挺好笑的。

之后的一段时间，我的节奏彻底被张扬打乱。他扬言说还要来骚扰我的，所以我想出大概不下一百种他骚扰我的方式，同时也想出不下一百种对策，只要他还敢来，我就不可能像之前那样惊慌无助。

流氓混混又怎样，谁让谁哭还不一定呢，于是我又想起他强吻我，我哭的惊天动地，我去寻他算账，他哭得满眼泪花。有时候想，我和他算是打了个平手，有时候又觉得我到底还是吃亏了，我的初吻，就这么不明不白给了他。

可是奇了怪，好多天过去了，他居然一次都没有来找我。他越是不来，我越是心慌，不是盼着他来，而是不知道他又憋着什么坏水。

后来忍不住有担心，他是不是又打架被公安局抓了，还是被学校开除了？又或是强吻其他女生被人给举报了？也真是，一定不会有人像我这样善良，被人欺负了还替人着想。

当然，我也不是担心他，只是想出了这么多惩治流氓的好办法居然一个都没用上，有些许遗憾吧。他这种人，有什么下场都是罪有应得。

怀着乱七八糟的心情，每天浑浑噩噩的过着。一天中午在餐厅吃饭，忽然听到对面有人问我：这个座位没人吧？在餐厅吃饭，这是使用率最高的一句话，但我听到这个声音心里猛地颤动，抬头看果然就是张扬。我心里狂跳，脸上也忍不住发热，心想该来的还是来了。

我没有理由拒绝他，对面的座位共用的，又不是我家的。这点他也清楚，所以没等我说话，他已经坐下了。我们似乎都很尴尬，气氛很紧张。好在他说话了，问我最近还好吗？

我一时间眼眶发热，竟然有种要哭的感觉，我似乎不太好，他为什么现在才来问。我没有哭的理由啊，所以低头吃饭，顺便说：没有你骚扰当然好。他笑了笑不再说话，低头吃饭。

我反而憋不住了，也问他：你呢？还好吗？怎么这么长时间不见。

他苦笑，说我答应你会努力控制自己不骚扰你的，这段时间一直再控制，今天可不算啊，我是没地方坐了。

我看了看满大厅的空座位，忍不住想笑，但没有揭穿他。吃完饭回到宿舍，我的心情竟然出奇得好，没有因为张扬的骚扰恼火，也没有最近困扰的浑噩。

第二天中午，我在餐厅打了饭，找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，潜意识里居然希望张扬能再次坐到我对面来。不过我失望了，不多久一个学姐坐在了我的对面。我有一口没一口慢慢吃着，眼睛在餐厅里飘忽，果然不多时看见张扬进来。应该是刚上完体育课，穿着球衣，小腿上肌肉纵横，我忍不住又心跳得厉害。

张扬打了饭，也看见了我，但已经没有座位，只好在我不远处坐下。别的小伙子吃饭狼吞虎咽，他却吃得比我还慢。

终于，我对面的师姐吃完走了，我又一次莫名其妙紧张、心跳，似乎在期盼什么。这时候，张扬端着盘子坐在我的对面。

我暗暗舒了一口气，那一刻，我一定是脸红了，因为烫得厉害。

他说这餐厅太小了，来晚了就没有座位，要不我们合作一把吧？

我问怎么合作？他说咱两谁先来谁帮忙给占个座位。我心里一阵兴奋，觉得是个好主意呢。但是我由我的矜持，斥责道：做你的春秋大梦，我又不是你女朋友，凭什么帮你占座位。

然而到了次日，张扬先一步到了餐厅，已经帮我打好了饭放在对面。我想既然打好了，就不能浪费啊，于是就坐下吃了。但我是有原则的人，我告诉他，我不会占你便宜，明天中午我帮你打饭。他自然一万个同意。

就这样，他帮我打饭，我给他还，你来我往间，后半学期几乎每天一起吃饭。下午在操场碰见还会聊聊天，我给他听音乐，他教我打篮球。

再后来，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，反正不知不觉我还是成了他的女朋友，这次好像连表白都没有过，一切都是顺其自然，水到渠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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